原標題:一種創(chuàng)新型破譯方法
——夏欽作品《蘇東坡密碼》中的“烏臺詩案”輿論場略論
□ 龐驚濤(成都)
資深媒體人夏欽的文學作品《蘇東坡密碼》(云南美術出版社,2022年1月),選擇疊床架屋的蘇東坡研究為主攻方向,在前人已經嚼爛了的地方,試圖開墾出一片嶄新的“處女地”,其迎難而上的勇氣以及標新意識值得嘉許。其作上篇《困境中的蘇東坡》以《1082:從“蘇軾”到“蘇東坡”的人生蝶變》《“烏臺詩案”中的輿論場》兩文組成,選題最為具眼,當是全書精要所在,尤其以后文的研究方法最為新穎警策。作為一種破譯“蘇東坡密碼”的方法,輿論場這個嶄新的宣傳輿論學詞匯,和“烏臺詩案”這個古典的文化冤獄事件完成了無縫對接。
“輿論場”是一個新鮮的詞匯,使許多人形成共同意見的時空環(huán)境。無數個人的要求、愿望、主張、態(tài)度,只有在一定場的制約下,經過多方位的交錯、協調、組合,才能形成一致意見。“輿論場”具有相當的專屬性和特定使用語境,作為資深媒體人的夏欽是非常諳熟的,他長期潛沉于對蘇東坡的研究,思想意識和觀念的偶發(fā)碰撞使這種破譯的創(chuàng)新成為了一種可能。他敏感地意識到:“烏臺詩案”發(fā)生、發(fā)展和最終落幕的過程,本身就是一個特定的“場”。要破譯事關東坡一生轉折的這個密碼,“輿論場”作為一個嶄新的工具,完全可以今為古用。由是,他帶著這個新方法,重返“烏臺詩案”現場,為我們呈現出了一個全新的“烏臺詩案”觀察視角,新聞學、傳播學和輿情處置等新鮮的詞匯出現在“烏臺詩案”的時代解讀案卷之中,給人一種耳目一新之感。
作為一種破譯方法,“輿論場”的形成、發(fā)展、高潮和落幕,必然對應著“烏臺詩案”的始末。夏欽置身“烏臺詩案”的歷史案卷之中,不僅僅作為一個東坡純粉試圖從文學、史學的角度,進入東坡的內心世界,也要作為一個新聞官或者說干脆就是一個新聞發(fā)言人,復盤整個“烏臺詩案”的每一個細節(jié),以為它的輿情處置、輿論引導和新聞發(fā)言做出理性而可行的參考。對這個已知結果的事件的輿論引導,使既作為作家、又作為新聞人的作者,在這樣的破譯里,有了很強的主動性和從容性。這條宏大的輿論場主線分析的價值就在于,它要呈現出東坡這個生命個體在這個事件中經受的折磨、痛苦和磨煉,為他找到那條幽微的、在這樣巨大的人生困境中一奮而起的隱秘副線。
基于這樣的方法,作者勢必要對王安石主導的激進變法帶來的輿論影響進行評估。這場由強權體制推進的變法,沒有進行多少輿論造勢做鋪墊就匆匆上馬,引發(fā)了大多數人對變法的評價,其中就包括蘇東坡。新聞官的立場,在這里,是偏向持反對意見的大多數民眾的,當然,作者也對推動負面輿情的官僚體制進行了批判:一場聲勢浩大的變法,沒有遵循宣傳先行的原則,使身在官僚機構內部的眾多官員都難免要站在反對的一方,東坡即便通過文字譏諷變法,又何罪之有?
新舊兩黨的觀點交鋒所掀起的輿論波瀾,毫不意外地成為輿情的發(fā)酵點,東坡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地要卷入到這場觀點交鋒中來,并成為舊黨的代表人物,也是民間輿論場的代言人。主流輿論場的控制人,是改革主導者的宋神宗和改革實行者的王安石。這一場交鋒,盡管以代表皇權的新黨獲勝,但還沒有到完全封堵民間輿論場的地步,蘇東坡在這個階段的激烈發(fā)聲,表現為他向神宗所上萬言書。
真正的較量來自于民間輿論場被主流輿論場的全面監(jiān)控,這也意味著強勢皇權的一方要對舊黨代表人物動手了。蘇軾不僅名高震相,而且有舉旗招部、望風而從的強大號召力以及影響力,更因為他有著當時獨一份的輿論武器:他的《蘇子瞻學士錢塘集》的出版。用今天的眼光來看,他不僅是自帶流量的超級大V,還是自持輿論利器的領袖人物。在兩個輿論場較量時期內,這樣的領袖人物是相對安全的,而一旦輿論環(huán)境變遷后,這樣的領袖人物便不可避免地要成為輿論斗爭的犧牲品?!短K東坡密碼》的妙處就在于,在精密剖析了輿情的醞釀、發(fā)酵和較量后,還原了宋神宗要對作為“民間輿論場”策源地的蘇軾“殺雞儆猴”的微妙心理過程,以及作為改革實行者王安石暮年對主流輿論場小心翼翼、笑而不答的細節(jié),堪為全書亮點,值得標出之。
看起來,蘇東坡個人魅力及其作品力量形成的渲染力,是構成民間輿論場的要素。它們合力產生的誘惑力、鼓動氣氛,能增強民間輿論場的感染力,使輿論提前形成或出現威加四海的趨勢,它們是反對變法的旗幟、彩色氣球、口號聲、標語牌、戰(zhàn)歌、鼓樂、掌聲,它們的聲音越大、影響越大,對主流輿論場形成的震動就越大,也因此,主流輿論場要監(jiān)控、管制和全面扼殺民間輿論場的動機就越迫切。至此,以嶄新的輿論場作為一種方法,破譯“烏臺詩案”中的“蘇東坡密碼”,就呈現出了一條完整清晰的輿情演進圖。我們今天用輿論場的嶄新術語,來解釋“烏臺詩案”中的相關細節(jié),完全沒有時代變遷和語境變異帶來的違和感,反而呈現出了一種親密的融合性和高度的適用性,這就見出了作者夏欽采用今天的工具,返回到這個事件的現場進行闡釋創(chuàng)新的價值。
作為一種破譯方法,將“輿論場”引入“烏臺詩案”,無疑是夏欽對研究蘇東坡的一種創(chuàng)新,也是這部作品的可貴之處。
(作者系成都時代出版社副總編輯)
編輯:郭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