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劉英（三臺）
輕手輕腳地，我搬來一塊石頭置于窗邊，踮起腳尖，右手食指蘸了蘸口水，小心翼翼地朝著窗戶上泛黃且滿是蛛網(wǎng)的報紙戳去。本想謹慎行事，可恐懼之下，手指用力過猛，“噗”地在窗戶上戳出一個大洞。我偏著腦袋，睜大眼睛，好奇地透過洞口朝屋內(nèi)窺探。
屋內(nèi)昏暗，看不真切。正當我想湊近瞧個明白時，一雙滿是怒氣的眼睛與我四目相對。我嚇得從石頭上跌落，爬起來便跑，奈何路面濕滑，尚未站穩(wěn)，一個踉蹌又栽進水坑，鞋子和褲子濕了大半。
這時，老人怒氣沖沖地走到我跟前，粗糙的大手揪住我的耳朵，將我往屋里拽。不知是天冷還是害怕，我的雙腳抖得厲害，幾乎無法挪動。就這樣，我被老人拖進了屋子。
他從臟兮兮的袋子里抓出幾把木炭，在灶臺生火，架上一個架子。接著，粗暴地脫下我的鞋掛在架上，拿一件破舊軍大衣裹住我凍紅的雙腳，又抓了把豆子在火里烤熟遞給我。
接過老人特意烤的豆子，我有些不敢相信。大家都知道，這老人脾氣古怪，愛罵人。他幾年前來到村子，沒人知道他從哪兒來、叫什么，問也不說。當時村里招護林員，雖修了房子，但山上條件差，沒電缺水，沒人愿意去，老人卻主動應下，覺得比住山洞強。
老人平日寡言，開口便是呵斥，尤其見到有人放牛踩壞新栽的小樹，不是罵人就是拿樹棍趕牛，大家對他印象不佳，還告誡我們小孩子別去招惹。
可我天不怕地不怕，越是不讓做的事越要做，砸馬蜂窩、下水撲騰。聽聞老人屋里有不少好東西，便趁他巡山逃課溜來，不想剛到就被逮個正著。
外面風雨交加，冷風從窗戶的破洞灌進屋子，我卻渾然不覺。老人竟用平和的語氣問我是不是逃課了。我點頭說：“不喜歡語文數(shù)學，就愛看漫畫，被老師發(fā)現(xiàn)要告訴家長，就逃學了。”老人原本平和的眼神突然嚴厲，瞪著我吼道：“胡鬧！”
老人起身走進臥室，一陣翻找后，遞給我一本厚厚的漫畫書，封面雖有破洞，我卻兩眼放光。“以后不逃課，放學就來這兒看。”
就因這本破洞漫畫書，我和老人成了忘年交。他教我寫毛筆字、講神話故事，我?guī)退p補衣服上的破洞、分享學校趣事，嚴肅的他嘴角偶爾也會泛起微笑。有次，我們還透過屋頂?shù)钠仆叨匆黄饠?shù)流星。
后來，山上的小樹長大了，我進城讀書、工作。受老人影響，我越發(fā)喜愛漫畫，可在我出版第一本漫畫時，老人卻永遠離開了。
多年后的今天，回首往昔，那破舊的屋子、被我戳破的洞和那位神秘的老人，仿若就在眼前。盡管一切都已消逝，但童年的溫暖與純真永駐心間。每次翻看自己的漫畫，似乎都能看到老人慈祥的笑容，聽到他溫和的話語。那洞、那老人、那回憶，繪成了我童年最溫暖的畫卷。
編輯：郭成
